2019年美国电视届最高奖项艾美奖,出现了一个女性创作者的高潮,七部获得提名的喜剧通通来自于女性编剧。

而颁奖礼上最闪亮的高光时刻,照在《伦敦生活》第二季的编剧、主演菲比.沃勒-布里奇身上,该剧狂揽四项艾美奖,她一人斩获喜剧类最佳剧集、最佳编剧、最佳女主角三项大奖。

而她,居然还是另一个本届艾美奖的大赢家《杀死伊芙》第二季(剧情片最佳剧集、最佳女主角)的执行制片人、第一季的编剧,连小恶魔主演朱迪·科默上台领奖也连忙感谢她。

获得多项艾美奖以后,亚马逊公司又向菲比抛来橄榄枝:一份为期三年,每年报酬约2000万美元,总价值高达6000万美元的编剧合约。

亚马逊高管宣称,这是他们迄今为止与女性创意者签订的最高身价的合约。

这个34岁的英国女演员,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影视剧天才人物。

而在10年前她刚从著名戏剧学院毕业的时候,足足有两年找不到合适的角色,一度也困顿而迷茫。

菲比通过把自己对人生的观察、感悟和愤怒,写成黑色幽默喜剧,成功地反击了生活的不如意。


1.每个人心里,都有一座伤城

冲着艾美奖的大热门,我连夜补看了两季《伦敦生活》。

才发现我曾经打开过《伦敦生活》第一季第一集,看了几分钟之后,并不十分美貌的女主、满嘴Fuck和性的画风,让我失去了兴趣,就退出了观看。

《伦敦生活》的英文剧名叫做《《fleabag》,英文原意为“邋遢的人、廉价肮脏的旅馆”。

它没有《唐顿庄园》的古典华丽,也没有《神探夏洛克》的惊险烧脑,《黑镜》的诡异科幻。

第一季里女主角是个彻底的Loser,开着一家濒临倒闭的豚鼠主题小咖啡馆,

母亲和好友去世,总是处理不好和父亲、姐姐的关系,会顺手牵羊偷继母的雕塑,从公交车邂逅男的钱包偷偷抽一张纸币据为己有,肆无忌惮地和男人上床,一手破坏了和男朋友原本亲密的关系……

《伦敦生活》女主角和父亲、姐姐、继母

看似家庭、事业完美的姐姐,婚姻生活早已是一地鸡毛,却苦苦维系着无性婚姻,只愿意给外人展现一个完美华丽的朋友圈。

女主角的打扮都是休闲T恤、牛仔裤和廉价风衣,连一个完整的爱情主线都没有,有的只是她如何把生活搞得一团糟。

《伦敦生活》剧照

因此,2016年《伦敦生活》第一季播出后,一项艾美奖提名也没有,却挡不住观众一边倒地好评。

为什么观众对这样一部黑色幽默的小制作剧集如此着迷?

很多年轻人说,仿佛在剧中看到了穿行在都市中的自己:

与父母亲戚关系疏离,搞砸了和朋友的关系;

放肆的性触手可及,却得不到理解和真爱;

工作不顺利创业艰难,在生活中处处碰壁……

那些看起来沉沦的滥交、毒舌其实只是她在掩饰自卑而孤独的自我。

只有理解了都市年轻人骨子里的沮丧和无奈,才看得懂剧中女主角骨子里的愤怒和悲伤。

《伦敦生活》被盛赞为“这十年来最好的电视喜剧”,评论家称其为“惊人的深刻”, “她这一代人的声音”、“一个小小的奇迹”。

这部戏大热之后,很多人以为这是菲比的自传体故事。

刚好菲比真有个美丽的影视作曲家姐姐,有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继母……

菲比对因此带来的误会表示遗憾,指出剧中角色并非源于自己的家庭。

她只是借鉴了身边朋友的经历和感悟,写的是自己最大的恐惧,如果失去了最好的朋友,如果失去了妈妈,会如何……

艺术来源生活,但并非创作者人生的复刻,正如钱钟书写出了深刻刻画婚姻生活的《围城》,并不等于他不深爱自己相濡以沫的夫人杨绛。

2.菲比人生的起点,其实很华丽。

1985年7月14日,菲比.沃勒-布里奇出生在一个典型的英式贵族后裔家庭,外公是男爵,父亲也是爵士的后裔,家中三个孩子,她排行老二。

由于英国贵族身份只传给父系嫡长子,家族经过多代传承,到菲比父亲这一代已经是旁系,失去了贵族爵位,但依然富有。

菲比的孩提时代,在伦敦西北区一座价值230万英镑的红砖豪宅中长大。

父亲迈克和朋友一起创业,成功创办了英国另类股票电子交易平台Tradepoint,当上CEO的父亲1997年卖掉公司,跑去做了摄影家,这一家子骨子里都有着浓浓的文化气息。

菲比的姐姐伊索贝尔和弟弟贾斯珀,后来都成为优秀的音乐人,他们回忆:

“我的爸爸妈妈鼓励我们表演,喧闹,有趣并表达自我。”

读中学的时候,菲比的父母离婚了。

父亲从商业转而投身于艺术,还另娶了一位画家兼雕塑家的继母,孩子们不得不应付变得复杂的家庭关系,这种感受和亲身体验,无疑为她日后的创作增添了一手生活经验。

2009年,菲比在著名的英国皇家戏剧艺术学院硕士毕业了,费雯丽、《辛德勒的名单》男主角拉尔夫·菲恩斯多位奥斯卡奖得主都毕业于此,带给菲比的却是挫折感和沮丧。

尽管有着1.77米高挑身材和轮廓分明的颜值,和同学们比起来,菲比觉得自己貌不出众,演技也不行,做不到说哭就哭。

“在学习过程中,我慢慢意识到自己不会表演。我很差劲,我也没有自信。”

顶着名校毕业光环的她,毕业两年试镜频频失败,只获得两个电视剧和零星舞台剧的小配角机会,收入很少、生活拮据,也不好意思再向富有的再婚父亲张口要生活费。

2011年,她好不容易在梅姨荣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电影《铁娘子》中,出镜不到1分钟,扮演撒切尔夫人的秘书。

奥斯卡获奖电影《铁娘子》截图

菲比还参加了大热英剧《唐顿庄园》的角色试镜,精心准备也没能获得剧组的录用,因为在镜头里她看起来太具有喜剧感了。

这些年轻人初入社会寻找工作机会的挫折,和再婚父母关系的相处困扰,最后都变成了她创作和表演的养分。

在《伦敦生活》第一季中,女主角对姐姐克莱尔说道:

不要让别人妨碍你追求梦想。

3.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

《伦敦生活》第二季,击败了好评如潮的《了不起的麦阿瑟夫人》,斩获年度最佳喜剧、导演、编剧和女主角四项大奖。

是什么让这个颓丧的都市喜剧转而获得由艾美奖专业评委的认可?

第二季的开场就不同凡响。

在一场看似温馨的家庭聚餐中,女主角怒击出言不逊的姐夫,自己被姐夫的反击打中鼻子,满面鲜血。

她在洗手间慢慢擦干脸上的血迹,转头对镜头说:

这是一个爱情的故事。

她不再大嘴巴毒舌,设法改善了小咖啡馆的生意,和姐姐改善了关系,还鼓励姐姐勇敢地离开早就不爱的渣男姐夫,去追寻自己的真爱。

无耻的姐夫拒绝和姐姐分手,说“除非你向我下跪”,一直不敢正视自己失败婚姻的姐姐,终于毫不犹豫地跪下,说:

“请离开我。”

承认错误和懂得放弃,何尝不是一种勇敢。

最重要的是,以为自己丧失了爱的能力的女主角,恋爱了。

偏偏爱上的人,是一个承诺献身给宗教的神父,不能和她结婚。

生活就是这样,很多事情,你可通过努力争取获得;

另一些事情,注定无能为力。

《伦敦生活II》真正的看点,并非在剧情的曲折,而在于菲比把女性对生活的感悟和愤怒,表达在人物的台词中,让观众感同身受,觉得真TMD爽,那就是我们想要表达的!

姐姐的同事女高管,对着女主角和镜头大段对白痛斥:

女人生来就内置了各种痛苦,这是我们生理上的宿命。
月经痛、胸部肿胀的痛、生产痛,这些痛苦一直伴随着我们一生。
男人则没有,他们反而要去寻找痛苦。
所以他们编了上帝啊地狱啊的那一套,让自己能产生愧疚感,而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感受到。
然后,他们想出打仗这一招,这样他们才能感受苦痛、才能彼此触碰。
没仗可打的时候他们就去玩橄榄球。
而我们女性的痛苦一直都在,年复一年的痛,不停流转。
然而,就在你感觉能这些痛和平共处的时候,什么来了?
更年期来了,该死的更年期来了……这是世界上最TMD棒的一件事!
是啊,你的整个骨盆都毫无用处了,你感觉自己光彩照人,但没人在意了。
但你自由了,不再是奴隶,不再是生育机器。
你终于可以做一个性别不再重要的庸庸路人。
看起来很可怕,但也很神奇,值得期待。

在女主角夫妻和继母婚礼上,神父的致辞就更精彩:

“软弱的人,不配拥有爱情。
浪漫的人,永远怀满希望。
找到了你爱的人,就像找到了希望。”

谁的人生不迷茫,但总有希望和一束光。

这束光让《伦敦生活II》成为艾美奖的大赢家,也同样来自于菲比的亲身体验。

4.生活的挫折,只是成功路上的考验

几年前,小演员菲比认识了另一位影视剧才女维姬·琼斯(Vicky Jones)。

当时维姬执导了一部戏剧,菲比得到出演其中的一个小角色的机会,两个人因此结识。

不久后,维姬由于干预剧本被解雇,为了表示声援的菲比也离开了剧组。

惺惺相惜的两个才女,在一家小酒馆喝下一瓶葡萄酒,决定合作创立自己的剧院公司DryWhite。

得不到别人的认同,没人录用?那就自己写剧本自己来演,自己干出个新天地来!

机会不是靠别人给的,而是靠自己创造出来的。

菲比和搭档维姬合影

2012年,菲比的事业和爱情都有了生机。

在一部戏中,她认识了著名纪录片导演康纳·伍德,开始恋爱。

这年的伦敦故事节,菲比受邀做一个10分钟的单人表演,她第一次讲了《伦敦故事》原型的小故事,一个性成瘾都市女孩的混乱生活,由于笑点不断、结局出人意外广受好评。

维姬担任导演,菲比自编自演,把这个小故事延伸成为名为《Fleabag》的单人舞台剧,一小时的表演中,观众笑足一小时,在伦敦2013年爱丁堡艺穗节上一举荣获最佳舞台表演奖。

后来出演《伦敦生活》继母的奥利维亚·科尔曼(奥斯卡女主角得主)说:

“菲比是我认识的最有趣的人。”

维姬和菲比乘胜追击,把《Fleabag》搬上伦敦Soho剧院,BBC电视剧负责人正是在剧场看到这部舞台剧,拍板签约拍成了电视剧《伦敦生活/Fleabag》。

2014年,29岁的菲比和40岁的康纳·伍德曼结婚了,爱就爱了,反正人家是才女,又不走偶像路线,不需要隐婚。

只可惜,这段感情三年后触礁,两个人宣布离婚。

而菲比的事业,却真正因为电视剧《伦敦生活》大放光彩起来。

由于这部电视剧的热播,影视公司注意到了菲比的喜剧才华,邀请她和好搭档维姬·琼斯为另一部美剧《杀死伊芙》第一季担任编剧, 第二季菲比转任执行制片人。

菲比在《杀死伊芙》片场

2019年春,菲比还受邀成为最新007系列电影的编剧,据称薪酬是200万美元。

007电影长期以来一直因性别歧视而受到批评,巩俐就曾经拒绝了007花瓶女主角的邀约,人们期待菲比独特幽默和女性视角能为它带来改变。

2019年5月, 《伦敦生活》第二季正式上线亚马逊Prime热播,女主角身上这条性感的小黑裙马上就卖断货了。

2019年8月30日,菲比荣获年度英国大不列颠艺术家奖。

2019年9月,《伦敦生活》第二季得到11项艾美奖提名,斩获四项大奖。

那个到处试镜找不到角色的小演员,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天才编剧和最佳女演员。

5.丧的背后,是希望

沦入丧文化的年轻人这样调侃:

咸鱼总有翻身的一天,但翻身后还是咸鱼。”

如果《伦敦生活》女主角依然如第一季,对生活放任自流,走到哪算哪,把对人生的无力感伪装成麻木、放纵,用无所事事掩饰自己的恐慌,那她真的依然只是一条咸鱼。

而当她积极健身、设法改善了自己咖啡厅的生意,当姐姐勇敢放弃错误的婚姻去追寻真爱,当老年女高管坦然面对更年期,也许只是一念之间,生活真的可以改变。

区别就在于一个人对待生活的态度,与不满意的自己和解,接受现状,也不放弃希望。

在《伦敦生活II》的结尾,女主角遭到神父的拒绝和深情表白,等待的班车宣布已经取消。

世界上最远的距离,不是面对面你不爱我,而是明明相爱不能相守。

她对着镜头挥一挥手,渐行渐远,仿佛在说:

“再见,我会没事的。”

没有百分百如意的人生,但当你内在足够强大、自信,就可以不再过于在意别人的眼光,活出真正的自我,正如《乱世佳人》的结局中,郝思嘉说的:

“明天,又是新的一天。”

我想,这才是《伦敦生活II》要告诉人们的真谛。


伦敦生活 第二季的影评